財政拮据下的十字路口：日本會對觀光客購物免稅說「不」嗎？
近年來，日本的魅力席捲全球，成為無數旅人心中的夢幻國度。日圓的相對低迷，更讓這趟旅程增添了「掃貨天堂」的甜蜜濾鏡，從藥妝到家電，從零食到精品，觀光客們享受著免稅的優惠，滿載而歸。然而，近日從日本傳來的消息，卻可能為這份甜蜜蒙上一層陰影：為了增加國庫收入，日本政府內部正在討論，是否要取消或調整外國旅客的免稅購物待遇。這個看似針對觀光客的措施，背後牽動的是日本嚴峻的財政挑戰、複雜的經濟考量，以及觀光立國策略的未來走向。
國庫增收的動機：為何動這念頭？
要理解日本政府為何會考慮對觀光客的荷包動腦筋，必須先看看日本當前的財政狀況。日本是全球公認的高齡化國家，龐大的社會福利和醫療開支，加上長期累積的國債，讓政府財政面臨沉重壓力。簡單來說，國家的支出遠大於收入，必須設法「開源節流」來填補這個大洞。儘管日本央行去年上繳國庫的金額創新高，達到2.1728萬億日圓，這筆錢對龐大的財政缺口而言仍是杯水車薪。
在國內，任何涉及提高稅收或削減支出的政策，都可能引發強烈民意反彈，尤其是在物價上漲的當下。相較之下，向快速增長的外國觀光客「開刀」，似乎是阻力較小的一條路。據估計，取消外國旅客的消費稅免稅待遇，每年有望為日本國庫帶來超過2000億日圓的稅收進帳，這筆錢對於捉襟見肘的政府來說，無疑是一塊誘人的「大餅」。
曾經的甜蜜：外國人免稅購物現況
為了吸引更多觀光客並刺激消費，日本早在七十多年前就引入了針對外國旅客的免稅購物制度，並在近年來不斷擴大範圍並簡化流程。目前，短期停留不超過六個月的外國遊客，憑護照就可以在日本貼有「Tax Free」標誌的商店享受購物免除10%消費稅的優惠。
免稅商品主要分為兩大類：「一般物品」，如服飾、家電、手錶、包包等，單店單日未稅消費滿5000日圓即可免稅；以及「消耗品」，包括食品、飲料、藥品、化妝品等，同樣需單店單日未稅消費滿5000日圓，但有50萬日圓的金額上限。這項政策極大地提升了日本作為旅遊目的地的吸引力，尤其是在日圓貶值的加乘效應下，讓「赴日爆買」成為許多遊客的標準行程。2024年，訪日外國旅客在日本境內的消費總額突破了8兆日圓，創下歷史新高。其中，購物消費佔比近三成，金額高達約2.4兆日圓。
改革的風向球：取消免稅待遇的可能方案
雖然「取消外國人免稅購物待遇」聽起來像是要一刀切，但實際討論的方案可能更為複雜和有層次。目前檯面上的討論方向至少包含以下幾種可能：
目前看來，全面取消的阻力較大，更容易實現且相對折衷的方案可能是調整免稅範圍或與即將實施的「先付後退」制度結合，進一步限縮或修改免稅條件。
影響的漣漪：對誰衝擊最大？
一旦免稅政策進行大幅調整，勢必會在各個層面產生影響：
- 對觀光客： 購物成本增加是首當其衝的影響。對於以購物為主要目的的遊客，尤其是來自消費稅較高的國家或地區的遊客，日本購物的吸引力將會下降。這可能導致他們減少購物金額，轉向購買單價較低的商品，甚至影響赴日旅遊的意願和頻率。
- 對零售商： 對於高度依賴外國遊客消費的百貨公司、免稅店、藥妝店等零售業者而言，免稅政策的取消或調整將帶來巨大衝擊。根據統計，外國遊客在百貨公司的免稅銷售額佔比很高，一旦失去這部分優勢，業績可能大幅下滑。這對正努力從疫情中復甦的零售業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 對日本經濟： 從政府角度看，增加稅收是主要目標。然而，這筆額外的稅收能否彌補因觀光客消費減少而帶來的損失，是一個未知數。觀光產業涉及住宿、餐飲、交通等多個環節，購物消費的下降可能連帶影響其他相關產業。日本政府一直將觀光視為重要的經濟增長引擎，此舉是否會與「觀光立國」的目標產生矛盾，需要審慎評估。
除了經濟層面，社會觀感也是一個需要考慮的因素。一些日本人認為，外國遊客在日本享受公共服務和基礎設施，理應負擔消費稅；而免稅制度讓他們可以更便宜地購買商品，甚至比本國人還便宜，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不公平感。
面臨的挑戰與其他選項
改革免稅制度並非易事，面臨諸多挑戰。首先，如何具體實施新的政策，尤其是如果採取限制免稅範圍的方案，如何界定哪些商品符合條件，將是複雜的行政課題。其次，如何與2026年即將實施的「先付後退」制度銜接，避免讓遊客感到過於繁瑣和不便。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如何平衡增加稅收的目標與維持觀光吸引力之間的關係，避免「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除了取消或調整免稅制度，日本政府當然還有其他增加國庫收入的選項。例如，可以考慮提高目前的離境稅。日本在2019年設立了每人1000日圓的國際觀光旅客稅（離境稅），用於觀光基礎設施的建設和維護。相較於其他國家，日本的離境稅額相對較低，這被認為是一個可以考慮上調的稅源。
宏觀視角：日本經濟的下一步棋？
日本考慮取消外國旅客免稅購物待遇，可以視為其在當前經濟困境下，尋求多元化收入來源的一個縮影。在高齡化和財政壓力日益增大的背景下，政府必須不斷探索新的財政手段。
然而，觀光產業對日本經濟的重要性不容忽視。儘管存在「過度旅遊」等問題，觀光帶來的經濟效益、就業機會以及文化交流，都是日本所珍視的。任何針對觀光客的政策調整，都必須謹慎權衡利弊，避免損害日本的國際形象和觀光吸引力。
目前關於免稅制度的討論仍處於初步階段，尚未有定案。這項議題可能會被納入年底的稅制改革大綱中進行討論。旅日專家也認為，相關政策的實施可能需要時間，而且可能面臨來自零售業等各方的反彈。
結語：甘甜不再，何去何從？
外國遊客在日本享受免稅購物的「甘甜」，未來或許真的不再那麼理所當然。這項政策的變革，不僅僅是稅率的調整，更是日本在財政壓力、經濟發展模式和觀光策略之間複雜權衡的體現。
對於計劃赴日旅遊的旅客而言，密切關注相關政策的最新動態是必要的。而對於日本政府來說，如何在增加國庫收入的同時，維持甚至提升日本作為全球熱門旅遊目的地的地位，將是一個充滿挑戰的課題。取消免稅優惠或許能帶來眼前的稅收，但也可能讓日本失去一部分「購物天堂」的光環。未來的日本觀光，會走向何方？這場關於「免稅」的討論，或許只是冰山一角，預示著日本在經濟和財政結構調整上的更多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