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住了多年的家，因為子女遠赴重洋升學，竟然面臨被政府收回的命運？這聽起來或許令人難以置信，但在香港這片土地上，寸土寸金的公共房屋，卻牽動著無數家庭的神經。最近一宗公屋住戶因子女加拿大升學，不服單位被收回而提出司法覆核的案件，再次將這個議題推向了風口浪尖。高院法官最終駁回了申請，認為這位住戶的理據「全無勝算」。這宗看似冰冷的法律判決背後，隱藏著怎樣的政策考量、人情冷暖，以及香港公屋資源分配的現實困境？讓我們一起深入探討。
蝸居與遠方：一個香港家庭的兩難
故事的主人翁是一位住在青衣長亨邨的公屋租戶陳先生。 他與子女原本一家人住在這個單位，然而，他的子女在2021年選擇遠赴加拿大讀書。 隨後，陳先生自己也在2024年初離港數月，前往加拿大探望子女。 根據出入境記錄，他的子女自2021年離港後便再無回港記錄，而陳先生在2024年1月至6月期間，134天裡有119天不在香港。
房委會收到匿名舉報後，對陳先生的單位進行了調查。 令人費解的是，在陳先生及其子女都不在香港的這段時間，單位的水電費竟然不跌反升。 水電用量分析顯示，即使在凌晨時分，單位的水電使用量仍有增幅，這強烈暗示在陳先生離港期間，有人持續居住在單位裡。 房委會因此認為，陳先生及其家庭已經不再「經常持續」居住在單位，違反了公屋租約條款，並且認為他沒有急切的住屋需要，決定收回單位。
陳先生對此決定感到不服，遂提出上訴，但在房委會的上訴委員會聆訊後，委員會維持了收回單位的決定。 陳先生沒有就此罷休，繼而向高等法院申請司法覆核，試圖挑戰房委會的決定。
法庭上的攻防：為何「留學」惹上麻煩？
陳先生在申請司法覆核時，主要質疑上訴委員會的決定「不合法、不合理和程序不當」。 他特別指出，在上訴委員會聆訊時，委員會人員向他提出了假設性問題，他認為這對他這個「受害人」不公平。
然而，房委會收回公屋單位的理據，往往是基於《房屋條例》及租約條款中關於公屋單位的「佔用」規定。公屋作為珍貴的社會資源，其政策原意是為了照顧最有住屋需要的基層市民。因此，租戶必須「經常持續」居住在單位中，確保單位得到善用。如果單位被丟空、分租，或者住戶長期不在港，都可能被視為違反租約條款，房屋署有權收回單位。
在本案中，陳先生子女長期在加拿大升學，他自己也長時間離港，這很容易讓房委會懷疑單位是否仍由租戶家庭自住。再加上水電費異常增加的證據，房委會的調查結論是單位在陳先生離港期間被他人佔用，這直接觸碰了公屋政策的紅線。 陳先生解釋說，是他的朋友「排骨」到單位幫他打掃，但「排骨」否認在凌晨時分到單位，這個解釋顯然未能釋除房委會的疑慮。
陳先生提出的程序不公質疑，例如委員會人員詢問假設性問題，在法律上需要證明這些問題構成實質不公，影響到他呈述案情的機會或上訴結果的公正性。僅僅是問問題，通常難以構成程序不公的理據。
法官的視角：政策、情理與法律的權衡
高等法院法官楊家雄在審理陳先生的司法覆核申請時，需要審視房委會和上訴委員會的決定是否合法、合理，以及是否符合程序公義。然而，司法覆核並非重新審理案情，而是審查行政決定的過程和合法性。法官的職責是確保行政機關依法行事，其決定不是任意或明顯不合理的。
楊家雄法官最終駁回了陳先生的司法覆核申請，認為他「全無勝算」，並拒絕批出覆核許可。 法官指出，上訴委員會當時向陳先生提出的問題，只是為了讓他澄清如何實踐他會長居單位的承諾，這些問題並無不當。 這意味著法官認為，委員會的提問並未構成程序不公。
更重要的是，法官顯然認為房委會基於陳先生及其子女的出入境記錄、長時間不在港，以及水電費異常等證據，得出單位未被經常持續佔用的結論，並據此收回單位，是符合公屋政策和租約條款的合法合理決定。 儘管子女海外升學是許多家庭的選擇，但在公屋政策的框架下，這涉及到家庭成員是否仍以該公屋單位為主要居所的問題。如果核心家庭成員長期不在港，而單位又有被他人佔用的跡象，房委會便有充分理據啟動收回單位的程序。
法官的判決，體現了法律在平衡個人處境與公共資源分配政策時的立場。即使考慮到家庭送子女海外升學的「情理」，但當證據顯示租戶已不再符合公屋的居住要求時，嚴格執行政策便成為維護整體公屋資源公平分配的「法理」。
公屋政策的弦外之音：資源、需求與人情
這宗案件再次凸顯了香港公共房屋政策所面臨的挑戰。在輪候公屋人數眾多、平均輪候時間居高不下的情況下，確保公屋資源分配給最有需要的家庭至關重要。善用公屋資源組的存在，正是為了打擊濫用公屋的行為，包括丟空單位、非法轉租、未經許可人士入住等。
陳先生的個案，雖然理由是子女海外升學，但房委會的調查發現單位存在非租戶家庭成員居住的跡象，這便觸發了政策底線。 房委會需要向公眾負責，確保每一個公屋單位都能真正幫助到有需要的人。
然而，這類案件也引發了關於政策執行是否應更加人性化的討論。家庭成員因各種原因需要暫時離港的情況並非罕見，例如探親、就醫，甚至像本案的子女升學。如何在嚴格執行政策的同時，對個別家庭的特殊情況展現彈性，是一個持續存在的難題。例如，是否有彈性處理子女海外升學期間的居住要求？是否有更清晰的指引界定「經常持續居住」？
然而，從本案的判決來看，法官支持了房委會基於現有證據對「未經常持續居住」的認定。這也提醒所有公屋租戶，必須嚴格遵守租約條款，確保單位由名列戶籍的家庭成員自住，並且能夠在房屋署查訪時提供合理解釋及證明。
判決的迴響：一個家庭的結局與社會的反思
高等法院駁回陳先生的司法覆核申請，意味著房委會收回其公屋單位的決定得以維持。 對陳先生一家而言，這無疑是一個沉重的結局，他們將失去在香港的公共房屋居所。
這宗案件的判決，不僅影響著涉事的家庭，也對所有公屋租戶敲響了警鐘。它清晰地傳達了一個信息：公屋是為了照顧有實際住屋需要的市民，任何違反租約條款、未能證明單位由名列戶籍的家庭成員「經常持續」居住的行為，都可能導致單位被收回。
在香港這個生活成本高昂、房屋問題突出的城市，公屋是許多基層家庭的最後一道防線。這宗案件讓我們再次思考，如何在有限的資源下，平衡政策的公平性與個別家庭的實際困難。送子女海外升學是不少家庭的夢想，但在公屋政策的框架下，這個夢想與公共房屋的居住要求之間，可能存在著難以調和的矛盾。這個判決，是法理的勝利，也折射出在香港生活，每一個決定都可能與居所緊密相連的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