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拿道天橋下，那片充滿奇幻色彩的狹小空間，總是迴盪著一種獨特的聲響——「啪、啪、啪」。這不是單純的噪音，而是香港獨有的「打小人」儀式所發出的旋律。穿梭於此地的善信與遊客，無不被這古老習俗的氛圍所吸引。然而，在這城市喧囂的一隅，這項流傳已久的民間習俗也面臨著現代社會的審視與挑戰。
鐵橋下的奇異風景與文化意涵
鵝頸橋底的「打小人」景象，早已成為香港一個非官方的地標，特別是在每年的「驚蟄」節氣前後，人潮更是絡繹不絕。 手起拖鞋落，嘴中念念有詞，將象徵「小人」的紙片拍打，輔以符咒與祭品，構成一幅既神祕又充滿戲劇張力的畫面。 這個儀式被視為一種透過儀式性暴力來宣洩負面情緒、驅逐厄運、祈求順遂的方式。 從文化角度看，它反映了香港傳統社會對個人困境的一種非正式應對機制，是民間信仰在現代都市空間中的頑強生存。 雖然「打小人」常與驚蟄祭白虎一併提及，且驚蟄祭白虎被列入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清單，但全年無休的鵝頸橋「打小人」活動，已被政府界定為有別於驚蟄習俗的商業行為。
那些敲打聲的迴響：擾民爭議
然而，這份獨特性也伴隨著爭議。最直接的便是對周邊環境的影響。不間斷的拍打聲、香火繚繞以及聚集的人潮，對於居住在附近的居民或是在鄰近工作的上班族而言，可能構成一定程度的噪音與環境滋擾。 尤其在人流高峰期，狹窄的橋底空間變得異常擁擠，不僅影響行人，也可能衍生安全問題。 有立法會議員便關注到這種「雜亂無章」的情況，對當區居民造成困擾，並建議政府加強管理。 這種傳統習俗在現代城市空間中的「共存」問題，考驗著城市管理與文化包容的界線。
是真洩憤還是逢場作戲？「假打」疑雲
隨著鵝頸橋「打小人」的知名度提升，甚至成為旅遊景點，商業化的色彩也日益濃厚。 這引發了一種擔憂，即部分服務提供者是否只是將其視為一門生意，而非真正遵循儀式或具有相關「功力」。 有議員指出，曾親身體驗後發現部分「小人婆」確實技藝精湛，但也存在「假扮專業」的情況，甚至可能被集團操控。 此外，為了招攬顧客，一些攤檔會掛上「香港政府發牌」的字樣，但實際上這僅為一般的商業登記證明，並非專門針對「打小人」的認證，這也間接助長了「假打」的疑慮。 這種商業化對儀式本身真實性與莊嚴性的影響，是文化保存過程中一個值得深思的面向。
心靈寄託抑或迷信作祟？文化的邊界
關於「打小人」的性質，社會上一直存在不同看法。支持者認為它是一種具有心理慰藉功能的民間習俗，提供了一個抒發怨氣、尋求心理平衡的渠道。在面對生活中的挫折、人際關係的困擾時，透過象徵性的儀式將負能量「打走」，能夠帶來一種「求個安心」的感覺。 有人甚至將其視為「趨吉避兇的特色習俗」。
然而，批評者則認為「打小人」本質上是導人迷信的行為。 尤其是在現代社會，強調科學與理性，過度依賴此類儀式可能使人忽視通過實際行動解決問題的重要性。 有議員質疑，若非物質文化遺產，為何不予以取締，繼續允許「導人迷信的行為」？ 這場關於「打小人」究竟是文化習俗還是迷信的辯論，觸及了對傳統文化遺產應如何看待和管理的核心問題。
政府的態度：為何「不擬發牌認證」？
面對這些爭議與關注，政府的態度是明確的。文體旅局副局長劉震在立法會上表示，鵝頸橋的「打小人」活動屬於商業活動，與列入非遺清單的「驚蟄祭白虎」不同，後者有其特定節氣意義，而「打小人」全年無休。 因此，政府「不擬設發牌或認證制度」。
政府解釋，相關部門會繼續根據各自職權範圍處理因「打小人」引致的環境衞生及街道管理事宜，例如食環署不擬就此發牌，而灣仔民政署會定期統籌跨部門聯合清理行動。 這顯示政府選擇了一種相對「不干預」的立場，將「打小人」視為一種商業行為進行日常管理，而非作為需要特別規管或推廣的文化項目。 劉震也提到，「打小人」是否屬於優秀傳統文化「有待商榷」，若社會主流意見希望就此研究，當局願意立案。 這為未來的討論和政策制定留下了空間。
在傳統與現代之間擺盪
鵝頸橋「打小人」的故事，是香港許多傳統習俗在現代都市化進程中面臨困境的一個縮影。它既承載著歷史的印記與民間的信仰需求，又不得不面對環境、商業化以及社會觀念變遷帶來的挑戰。政府不發牌認證的決定，既是基於其商業活動的判斷，也反映了在多元文化背景下，對於如何處理具有爭議性傳統的謹慎態度。
在傳統與現代之間擺盪，鵝頸橋的「打小人」依然在繼續。它既是獨特的城市景觀，也是社會不同觀念碰撞的場所。如何在尊重傳統、滿足民眾心理需求的同時，兼顧公共利益與社會和諧，是需要持續探索的課題。
一段未完的城市故事
鵝頸橋底那永不休止的拍打聲，訴說著香港這座城市獨特的文化韌性與複雜性。關於「打小人」的擾民、真實性與迷信的爭議，以及政府不擬發牌認證的態度，都構成了這段城市故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提醒著我們，即使在高度現代化的都市中，傳統的力量依然存在，並以前所未見的方式與當下互動、演變，留下一個個待人解讀的文化符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