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稅政策與個人所得稅調整的關聯性分析
貿易壁壘的財政想像
美國前總統特朗普近期重申其標誌性的經濟主張,再次將關稅與國內稅收政策連結起來,提出當關稅「發揮作用」時,將能大幅下調甚至取消許多人的個人所得稅,特別是年收入低於20萬美元的群體。 這項說法並非首次出現,早在2024年10月,特朗普就曾在公開場合闡述過利用進口關稅收入取代聯邦所得稅的概念,並將其比擬為19世紀鍍金時代的財政模式,當時美國尚未設立永久性聯邦所得稅,政府收入主要依賴關稅。 這一論述將看似無關的兩個財政工具——對外貿易的關稅與對內徵收的所得稅——巧妙地綑綁,為其貿易保護主義政策賦予了潛在的國內經濟利益圖景,引發了廣泛的關注與討論。
關稅機制的財政邏輯
特朗普提出的關稅發揮作用後減稅的邏輯基礎,在於假設高額關稅能夠為聯邦政府帶來豐厚的財政收入。根據他的設想,這些來自外國進口商品的稅費將取代部分甚至全部的個人所得稅,從而減輕美國民眾的稅負。 這項提案甚至包含推進成立一個專門負責收取來自外國的「所有關稅、稅費及收入」的「對外稅務局(External Revenue Service)」,以區別於現有的負責國內稅收的國稅局(IRS)。 在他看來,這不僅能為政府提供收入,還能鼓勵國內生產,減少貿易逆差。
然而,現實世界的關稅運作邏輯遠非如此單純。關稅作為一種進口稅,其稅負最終往往會轉嫁給消費者。當美國對進口商品徵收關稅時,進口商需要支付這筆費用,而為了維持利潤或減少損失,進口商通常會提高商品在美國市場的售價。這意味著,美國消費者將為進口商品支付更高的價格,關稅實際上成為了隱藏在商品價格中的「消費稅」。 雖然政府確實徵收了關稅收入,但這筆收入是以消費者承受更高物價為代價換來的。部分分析認為,這種保護主義貿易政策會損害資本市場,且收效甚微。 有報導指出,即使在特朗普實施第一波關稅後,美國海關關稅收入激增,但也僅是聯邦政府徵收的所得稅收入的一小部分。 財政部數據顯示,聯邦政府的絕大部分稅收(超過50%)來自個人所得稅,這使得僅依靠關稅收入來大幅下調甚至取消個人所得稅顯得財政上難以實現。
經濟影響的雙刃劍
關稅政策的經濟影響是複雜且多層面的。支持者認為,提高關稅可以保護國內產業免受外國競爭,鼓勵本土製造業發展,創造就業機會。 同時,關稅收入也能為政府提供資金,用於基礎設施建設或其他公共開支,甚至如特朗普所言,用於減輕國內稅負。
但反對者則強調,關稅會導致進口商品價格上漲,加重消費者負擔,降低民眾購買力。 對於依賴進口原材料或零部件的國內企業而言,關稅會增加生產成本,可能導致產品價格上漲或競爭力下降,甚至影響出口。此外,貿易夥伴可能會對美國商品採取報復性關稅,引發貿易戰,進一步損害雙邊貿易,對全球供應鏈造成衝擊,增加經濟的不確定性。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報告曾指出,美國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加大、貿易緊張局勢是導致全球增長放緩的主要原因之一,並預計美國的通貨膨脹率會因此上升。 雖然有研究估算,若取消聯邦所得稅和其他工資相關稅收,普通美國人終身可節省大量稅款,但這項估算建立在關稅收入足以完全替代所得稅收入的假設之上,而這一前提面臨實際挑戰。 市場對於特朗普政府在貿易政策上搖擺不定的言論反應激烈,加劇了美國股市的波動,並導致國債收益率上升。
稅收政策調整的社會考量
特朗普將個人所得稅下調(甚至免除)的政策重點放在年收入低於20萬美元的人群上,這似乎是為了爭取中低收入階層的支持。 從表面上看,如果關稅收入真的能實現這一目標,將對這部分人群產生顯著的利好。他們將擁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 potentially帶動消費增長。 然而,正如前述,關稅的成本很大程度上由消費者承擔,而低收入家庭在消費支出中佔總收入的比例通常較高,這意味著他們可能受到物價上漲的更大影響,部分抵消甚至超過所得稅減免帶來的利益。這種政策實際上可能構成一種變相的累退稅,對收入較低者造成相對更大的負擔。
稅收制度的調整是一個複雜的系統工程,需要考慮財政收入的穩定性、稅收的公平性、經濟的效率性以及政策的可操作性。完全取消聯邦所得稅並依賴關稅,將徹底改變美國現行的財政體系,對政府的運作、各級財政分配以及整個社會經濟結構都將產生深遠影響。這種激進的變革需要嚴謹的論證、周密的規劃和廣泛的共識,而非僅僅基於單一的收入來源替代。
政策可行性與政治博弈
從政策執行的角度看,全面依賴關稅收入來取代個人所得稅面臨巨大的可行性挑戰。目前關稅收入佔聯邦政府總收入的比例相對較小,要達到足以替代龐大個人所得稅收入的規模,需要將關稅稅率提升到極高的水平,這幾乎肯定會引發更為劇烈的國際貿易衝突,對美國經濟造成嚴重衝擊,並可能導致進口量銳減,反而削弱關稅收入來源。 同時,成立一個新的「對外稅務局」也涉及龐大的機構設立、人員配置和法律框架建構,其效率和成本效益均需仔細評估。
在政治層面,稅收和貿易政策始終是美國國內政治博弈的核心議題。特朗普的關稅政策在其第一個任期內就引發了國內不同行業、不同利益群體的強烈分歧,來自農業、製造業以及零售業的聲音各異。 將關稅與個人所得稅掛鉤,無疑會進一步激化這種分歧。雖然減稅對選民具有吸引力,但關稅可能帶來的物價上漲和貿易緊張局勢也可能引發民眾的不滿。民調顯示,公眾對於特朗普處理經濟,特別是降低物價方面的表現存在較高比例的不滿。 任何關於稅制和貿易政策的重大改革都需要在國會通過,這意味著需要跨越黨派界限獲得足夠的支持,而當前美國政治的極化使得達成此類共識極為困難。
超越口號的深度審視
特朗普將關稅視為實現個人所得稅大幅下調甚至取消的財政工具,是一種將複雜經濟議題簡化為易於理解和傳播的政治口號。 雖然關稅確實能帶來政府收入,但其經濟成本往往以更高的物價形式轉嫁給消費者,特別是中低收入群體。 依靠關稅收入來完全替代個人所得稅在財政上存在巨大缺口,並可能引發劇烈的國際貿易摩擦。 這種政策設想在現實世界的經濟運行規律和政治操作層面都面臨嚴峻的挑戰與質疑。對此,需要超越簡單的口號式宣傳,進行更為深入和全面的經濟與社會影響分析,才能評估其真正的可行性與潛在後果。